
【專訪麗鷗】她沒帶行李,只有幾百塊就離開婚姻——這一場逃亡,是她重寫人生的第一筆
麗鷗,是我公司合作廠商的一位員工,每天都會來公司報到。聊著聊著,也就成了朋友。
我們約訪談碰面的那天,我一見她便開玩笑的調侃,怎麼臉圓嘟嘟了起來?她笑著細數這些年所經歷的種種,我這才發現原來我們已認識超過十年,也十年未見。
這10年對她的意義,比我想像中的還大。
從什麼都沒有、連離開都只能用騙的,到現在能在都市裡安穩生活,還能和孩子破鏡重逢,她用一步步踏實的努力,拼出屬於自己的平靜與幸福。
如果要說這是「故事」,那它是一個真實得有點痛的故事;如果要說這是一段「經歷」,那她走的每一步,都是靠勇氣撐出來的。
所以我想寫下這段故事,不是因為它特別勵志,而是因為它真實到你會覺得,或許有些時候,我們也都像她一樣。
故事從她的婚姻說起。
直到有一天,她真的快死了。她決定:再不離開,她就沒命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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當「太能撐」變成枷鎖:在日常裡耗盡了自己
我們回到了一開始,那些普通、稀鬆平常裡的日子。故事的起點總是很零碎,甚至平凡的令人無法察覺,原來內心裡有個東西正在破碎。
「我和前夫的婚姻維持了十七年。他們家雖有錢,但是公婆的。婆婆開五金行,我每天送完孩子就得去顧店,從早站到晚,沒有薪水。直到有天,女兒被診斷出有心室中膈缺損,但是我們全家人都沒有健保。辦了健保分期卻還不起,是大姑建議我去夜市擺攤,我才開始有收入,能應付醫療費。」
她說這段話的時候,語氣沒有太多情緒,但我聽見的是一個人,在極度節省呼吸裡維持著一家人的運作。
那種一天拖過一天、連喘息都小心翼翼的生活,才最消耗人。
而她,就是這樣慢慢地,把自己耗光了。
撐不住的身體,比心先說了放棄
有些離開,不是因為夠勇敢,而是因為真的沒力氣再撐下去了。
「婆婆希望我們能夠生第三胎,她渴望有個男孫。我也很努力,於是很快的便迎來新生命。但是在懷孕的期間,我仍持續的去夜市擺攤,太操勞,孩子四個月大時就出狀況,只能臥床安胎。」
她說那段時間,一邊躺在床上保胎,一邊煩惱醫藥費,最後孩子在六個月時出生,只有六百多克重,一直住在保溫箱裡。
「幸好有早產兒基金會幫忙,幾百萬的費用,我只付了幾萬,真的很感恩。」
我問麗鷗,她前夫是做什麼工作?她說他不曾有過工作!生下第三個孩子之後,為了能讓這個家正常運作,她選擇繼續去夜市擺攤。只是,第四個生命卻悄然的造訪。
「當發現自己懷了第四胎,我真的不敢再生了。做了流產手術後,或許沒處理乾淨,那天我真很不舒服的躺在床上,下體一直在流血,整張床都是血。我很虛弱,根本站不起來。我前夫只是問我:『妳還好嗎?要不要自己下去煮個熱水喝?』」
「有一天我在擺攤的時候,雨下得很大,我打電話叫我前夫來接我,他說好,可是我等了好久好久,他都沒來。我全身濕透,身體發冷,很痛,那時候我真的覺得好絕望。」
她講這些時語氣平淡,沒有怨恨,但那一幕,我知道她永遠都不會忘記。
選擇放下,而不是指責:她離開的方式,是最安靜的勇敢
與麗鷗初識時,我倆就特別投緣。她不過是別家公司來往的員工,我卻總能和她聊得東南西北。那時我知道她的婚姻有狀況,也知道她選擇了離開。但直到訪談那天,我才意識到,她的痛楚竟是這麼深,而她從未向我說過一句傷害她的人的不是。
「其實如果他不要那麼情緒化,我覺得我還是能繼續過下去的。他總是會一直干擾我,晚上會撞門、不睡覺、鬧事。爭吵最激烈的那次,他打了我,不過我也踹了回去。婆家的人只聽到我踹他,卻沒有人在意他打了我。」
「有一天公婆去喝喜酒,家裡只剩我跟他。我不小心撞到他,他的眼神像要殺了我。那一刻我真的絕望了。我走到祖先牌位前拜了三拜,跟他們說:我不回來了。」
她說得平靜,卻讓人聽見一個人,用盡所有的力氣說出了放手。
自由不是一蹴可幾,是她努力換來的一點點空間
離開那天,她對前夫說要去寄貨,心裡卻清楚那是一趟不會回頭的旅程。她沒有行李箱,也沒有明確的目的地。她只是騎著機車,帶著身分證、印章和幾百塊錢,直奔火車站。
「我打給了我妹妹,那晚她帶我去汽車旅館住下,讓我先安靜想一想接下來該怎麼辦。其實在我決定離開前,就有一位住北部的朋友說,如果我真的要走,可以先去她那裡住。」
「我在汽車旅館住了一晚,隔天鼓起勇氣出發,到了朋友家後就暫時住下。剛好他們家樓下的五金行在徵人,我去面試,結果錄取了。三天後我就開始上班。一個月後領到薪水,雖然不多,基本工資23100,但那是我第一次靠自己養活自己。我離開朋友家,開始獨立生活。那就是我自由的起點。」
「由於那位朋友也曾經歷過家暴與婚姻訴訟,她帶我去找一位當地立委尋求協助。但因為當初沒有留下任何家暴的證據,對方只說了一句:『妳這樣直接走出來,是不對的程序,要離婚還得等兩年。』這兩年我邊生活邊等,也常偷偷回去看孩子。最痛的是,從前二十四小時掛在我身上的老三,竟說他不認識我!那種對孩子的思念,對我來說,根本就是一種精神折磨。」
那些日子裡,最難的不是生活本身,而是得一邊撐著活下去,一邊承受思念的重量。明明是為了保全自己,卻像在不斷失去什麼。
如果你正站在某段無聲的困境裡,也許可以:
- 找一個能安全傾訴的對象,不用解決問題,只是讓自己能被聽見。
- 為自己留下一點準備:一點錢、一個暫時落腳的地方、一位願意接住妳的朋友。
- 不用急著決定,只要每天為自己多想一點,就已經很勇敢了。
有些決定不用馬上做完,也沒人規定一定要現在就交出答案。
有時候最危險的念頭,來自最安靜的時刻
回憶過去已經過了十年,她說最難熬的是前五年,後面日子慢慢就順了。在不痛了之後,那些傷疤變成了記號,傷疤會永遠在那裡,不過不再痛了。
「這些年來我一直逼著自己往前看,讓自己永遠很忙,忙到沒有時間回頭看過去。可是一旦停下來、空下來,焦慮就會湧上來。有一次,我在五金行上班,一整個小時都沒有客人。那個聲音又出現了:『妳怎麼不去死?妳應該去死的啊!』那時我真的準備要把鐵門拉下,就這樣結束一切。就在那一刻,一個曾經來推廣信仰的客人走進來。他看著我,問我怎麼了,也沒說什麼大道理,就只是陪我唸經。那是我人生最危險的一刻,也是我轉身回來的開始。我靠著這個信仰,才一步一步走回來的。」
那天她沒說出口的,還有許多。她說得平靜,但我知道,她的每一個「沒說」背後,藏的都是無數次與自己交手過的黑夜。
她的沉默從不是軟弱,而是她選擇將控訴化成活下來的力氣。
即使人生沒有標準答案,我仍選擇留下來作答
她說人生就像一張考試卷,如果沒有寫完就選擇離開,到了下個階段,還是會重新遇到那題。妳終究還是得想出辦法,把它答完。
「所以現在回頭看,當年我離開到底對不對?後不後悔?我也沒有答案。那時候的我,只能先交出一張空白卷。」
「如果有人也正困在像我這樣的婚姻裡,我其實也沒辦法告訴她該走還是該留,因為那真的只能自己決定。」
「我有個年輕的朋友,看我離開之後也勇敢地離婚,但沒多久又進入下一段婚姻,結果又重複遇到同樣的問題。也有一位年紀比較大的朋友,從沒工作過,是豪門太太。她想離婚,但五十幾歲了,沒有工作經驗也沒有收入。她能不能撐得下去,是另一種難題。」
幸好,這篇故事沒有結局,因為她的人生,還在繼續書寫。
她從沒想過,自己會再次和女兒重逢。當年最想帶走的,是那個在家裡總被忽視的二女兒,但女兒選擇留下。她從來不敢奢望女兒會回頭,沒想到幾年後,女兒主動聯繫她,說想與她見見面。
「那天能夠與她好好吃頓飯、聊聊天,讓我覺得這些年我沒有白走這一段。」

離開的選擇從來不容易,它可能伴隨著失落、內疚、不確定,甚至是漫長的等待與掙扎。勇氣,從來不是轟轟烈烈,而是在困境中,願意為自己多走一步、多活一天。
如果你正站在那個十字路口上,請記得:
- 妳不需要現在就做出決定,但可以先開始準備。
- 預備一點收入、一個落腳的地方、一位信任的人。
- 妳的速度可以慢,選擇可以改,但願意為自己多想一點,就是開始。
人生不是要一口氣寫完,而是當痛過了、哭夠了,還願意再把筆拿起來,慢慢寫下去。這本身,就是答案。